夕陽低垂，幾絲窮冬烈風執着地喚醒沉睡的大地。夜幕降臨，桂和工程一期工地上，白霜鋪地，萬里無雲，冷得刺骨、冷得寒心。
今日加班甚晚，工頭説寒潮來襲，下週將持續強降雪，所以本週所有工人加班加點，一定不能耽誤工期。桂和工程始於去年，當時聽説此地建築將是社會名流及富豪的集居地，商業繁華。老韓有一個兒子在外面讀大學，他一直堅信，兒子會變成與自己不同的人。所以，他仔仔細細地做這些房子，就像做自己的房子一樣。他相信，兒子將喬遷此處。
和往常一樣，工人們收工後就到公共澡堂洗澡。那澡堂，沒有隔間，都是一樣地脱掉衣服一起洗。澡堂裏不時地發出一股股惡臭，那是大小便和垃圾的味道。沒人在意這些，都是草草解決，然後吃飯睡覺。
今天老韓格外興奮，因為明天就是週末了。他上牀後又穿好拖鞋下牀，顧不得腰疼而爬上爬下，躡手躡腳走出組合房，他要給兒子打一個電話。兒子出息了，一定會在學校洗掉三代貧苦的命，將祖墳裏埋下的窮鬼變個樣。
拿着手機打了幾十分鐘，晦澀的方言吸引着所有路過的眼神，有不屑也有親切。老韓的手已經酸了，沒有辦法，他準備掛電話。突然，小韓在電話裏説：“我可能會掛科，高數。”
換了新環境，小韓完全不能適應學校。他知道自己的情況相提並論，無論從哪個方面他都還是很自卑。於是，墮入了遊戲的世界不能自拔。小韓也痛苦啊，可是也沒有辦法。幾次想拜託惰性，想掙扎，卻還是無法自拔。
老王盤算着，這週一定要超額完成任務，這樣才能去實現醖釀了一晚的“計劃”。
週末總算過去了，老韓買了一張火車票，準備去兒子的學校。他搭上了車，儘管天氣預報説本週將有強降雪。到了那裏找了一個破舊的賓館住下，然後開展計劃。
週二，東方既白，但天仍然昏昏然。他穿着小韓早已不穿的校服走在學校的小路上。衣服確實很小，衣尾拉不到腰間，要不是穿的多，他絕不能撐過這個寒冬。步履蹣跚，走在這路上，他似乎也感受到自己與他人的不同。
黑雲積聚在龍王帥旗之下，準備恣意妄為一番。路人指指點點，不知這是何人，來幹何事。
問了好幾個人，老韓終於走到了院辦，就為了打聽考試的事情。面對這個不速之客，副院長覺得這一定是哪個拾荒者，走錯了地方。正準備勸他離開，老韓便張開了許多時間不説話的嘴，乾裂的嘴脣明顯告訴別人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農民工。只見他説到：“請問有沒有XX班的考試安排表？”
“你這是？”，副院長問到。
“我只是想看看我兒子什麼時候考試”，他哽咽着，這句話已經在心裏練習了幾遍，絲毫不露破綻。一生的演技全用於此，院長只能相信。
“看，那裏貼着的'就是考試安排。”院長説到，然後用力搓手馬上回到了來着空調的辦公室。
這時，龍王調水令已經擲下，雪花揚揚灑灑，北國將陷於數尺寒冰之下。老韓不顧寒冷，在院辦外面找表，皴裂的手撫摸在冰冷的鐵皮上，如同魚兒得到了水，不能捨棄。終於找到了，高數——李XX、許XX。
移步住處，腳下已然走出一字長舌陣，黑壓壓的足跡是一個農民工的一星一點希望，至少，在他認為是希望。他已經準備好了，明天去取錢。
考試前一天，他給兒子小韓打了一通電話。這時他很興奮，兒子終於不會掛科了，只要躲過這一次，回家兒子好好學習以後肯定可以趕上去的，他總是把問題想的如此簡單。
這次，電話裏頭傳來的是一陣刀劍聲，頻繁而急促，又似有打鬥聲。他也不知道是做什麼。兒子那句習以為常的“煩死了”並沒有讓老韓失去耐性，反而，他説到：
“高數考試時，你一定要最後一個交卷聽到沒有？”聲音顫抖着，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很有用的事，這次勝券在握了，他想。
“知道了”。小韓馬上掛了電話，又回到開始的緊張狀態。
考場上，小韓東張西望，徒勞無果。是啊，他本來就不會做這些題目有什麼辦法呢？看着別人飛快地翻試卷，心煩意亂。本想堅持到最後，又覺得實在沒有必要。眉頭一皺，計上心頭，最後決定：反正不會做，還不如早點回宿舍免得在此遭罪。
他交卷了，提前了半個小時，這時候已經沒有幾個人在那裏認真做了。監考老師看着下面，直到剩下最後一個人。然後不緊不慢地，把做的最好的答題卡放在那個人桌上，然後説，快點抄完老師還要回去吹空調，這鬼天氣。
天氣預報説到：本週雪將融化，注意防寒保暖；另外，下週即將迎來本月最大太陽，温度回升，春天即將回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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